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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给你们讲这一条牛了啊，心地法门来的、禅宗的渐修，《牧牛图》大家都有了吗？可是我这里还没有一篇呢。我们现在禅堂前面，我这个、我们这个讲座前面摆的一头牛，这一头牛，跟我们的因缘很深。在美国买到，是中国怎么流到美国了，我们在美国买回来，现在经过美国到加拿大一圈回到这里，这个时间二十多年了，它也漂流在外，我回来以后。
这个《牧牛图》普明禅师作的，什么是牛？昨天讲，大家将来看到摆一头牛，不要想到说，鲁迅两句诗，也很好。我们毛泽东非常捧鲁迅的，鲁迅有两句，先讲他两句诗，很有名的，你们在国内教育出身，应该知道这两句：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，横眉，冷冷的对到，他当年在上海写文章，大家骂他，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，大家指着骂他。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，自己低头做一个牧童。“横眉冷对千夫指，俯首甘为孺子牛”。我对鲁迅别的，觉得马马虎虎，因为年轻知道他在干什么，在上海，这两句诗蛮有意思，但是看出来了，他满肚子怨恨之气，横眉，气得眉毛都立起来，冷冷的，你们骂我就骂我，格老子我才不怕你们骂，阿Q的精神，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，你们指着骂我，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宁可做一个小牧童。
这条牛摆的不是这个意思，是我们禅宗《牧牛图》，《牧牛图》讲渐修的法门，渐修，我们的心念就是一条牛，乱跑，这条牛。这个图案画的啊，这个明朝这个是禅宗很有名的，日本人更捧这个《牧牛图》，当年是木版的画，明朝开始，写的诗。
开始你看这个图案，一条黑牛，在乱跑，发疯了，到处跑。这个牧牛的小孩子拿根绳子啊，跟到后面追。
这代表什么呢？代表我们这个心，情感、思想情绪，就是这一条黑牛，发疯了，到处乱跑。这个牧牛的小孩拿到绳子跟到后面追不上，拴不住，乱跑。我们打起坐来心念第一步就是这样。他写了四句诗，怎么写啊？你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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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未牧
狰狞头角恣咆哮，奔走溪山路转遥。
一片黑云横谷口，谁知步步犯佳苗。
“狰狞头角恣咆哮”，我怕你们有些年轻的中文程度不够，解释一下。“头角狰狞”，牛的那两个角，那个威风得很。我们形容一个人很聪明，我昨天讲宋军（取用发音相同的字，具体名字不知道是否这样写），你说头角峥嵘，特别聪明。“恣”，这个字注意，放任自己，太聪明，有力气，放任了自己，“咆哮” 牛叫“嗡...”，发脾气乱跑，“嗡...” 到处乱叫乱跑，到处吹牛。
“奔走溪山路转遥”，这一条牛发疯了，在山上乱跑，田地里头乱跑，发疯了，越跑越远，永远拉不回来，就形容这条牛发疯了，我们的情绪妄想就是这一条牛。
“一片黑云横谷口”，天黑了，牛乱跑，不晓得跑哪里，找不到了。
第四句话，对自己的反省，这个妄想情绪到处乱跑，“谁知步步犯佳苗”，自己把自己的，好的稻子、水果、草地的根根，善良的根都扯完了，都踏平了，自己挖了自己的根，这个牛乱跑，“步步犯”犯一个错误，“佳苗”好的种子、苗都发不出来。
这是《牧牛图》的第一步，就是我们打起坐来也好，平常情绪思想乱跑，想了很多的花样，一下一个主意我要做什么，我要做什么，或者要做生意发财，要做官，要做什么写文章，都是妄想在乱跑。这个题目叫“未牧”，拴不住，自己的妄想心念，第一。
二、初调
我有芒绳蓦鼻穿，一回奔竞痛加鞭。
从来劣性难调制，犹得山童尽力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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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步，我们只好学打坐咯，自己观心了。十六特胜讲“知”，知道了，犯了错误，要把这个心拉回来。
“初调”，总算自己把它思想念头把它找到了，为什么我这个思想乱跑，把它拴住了。
“我有芒绳蓦鼻穿”，拿个绳子把这个牛的鼻子套进去。现在我们讲佛说的，我们修出入息，用这个气，呼吸这条气是绳子，把心性的牛，这个（吱）把它套进去。牛一套牢了以后，你再发脾气乱跑，就打你，拿鞭子来痛打这个牛。
“一回奔竞痛加鞭”，这个牛要跑了，我就抽你一顿鞭子。所以你打起坐来修安那般那，就是一条绳子，把这个心念拉回来。乱跑了，就重新来过。
“从来劣性难调制”，这条牛，拉回来，你觉得我在修呼吸法，安那般那，哎，等一下又忘了，又是别的思想来，你忘记了，跟心息两个配合了，所以又跑了，这是从来的习性，爱向外跑。
“犹得山童尽力牵”，还靠这个牧牛的童子把你拉回来，牧牛童子是自己的意志，把这个思想念头拉回来。
这是第二个图案，画的你看这条绳子，穿到牛鼻子上去了，这个牛要走，这个小孩拼命拉。
三、受制
渐调渐伏息奔驰，渡水穿云步步随。
手把芒绳无少缓，牧童终日自忘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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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第三步，不同咯，第三步啊，叫“受制”，受制怎么讲？
“渐调渐伏息奔驰”，这个牛乖了，给绳子穿惯了，小孩子轻轻一拉，就带动了。牛也好，马也好，那个发了脾气，你这样绳子拉，拉得动吗？你转一转，转到鼻子边上，轻轻一拉，它就走了。
你看，佛叫我们修安那般那，你心念乱跑，你心性要宁静，宁静不下来，所以佛叫你眼观鼻，鼻观心，只要管这个呼吸，管对慢慢慢慢，那个心念就给你调服了，“渐调渐伏息奔驰”，这个牛不敢乱跑了，这鼻子就拉住了。
这里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，抗战的时候我有两个师长朋友，一个带兵笨笨的，胖胖的，他的部队很散漫，不大训练的，可是打起仗来他的兵都会拼命。另有一个带兵非常精明，没有哪一点不知道。有一天我去看他，正好看他的部队经过，有一匹马在跑，他就骂那个管马的马夫，笨蛋！把那匹马拴住。马夫跑过去拼命地拉，反而被马拉着跑。这个师长跑过去，两个耳光一打，把绳子接过来，一转一转，转到马的旁边，轻轻一带就拉过来了；然后把绳子交给马夫，又打他两个耳光，笨蛋！马都不会带。
“渡水穿云步步随”，这个牛不乱跑，跟着这个小牧童，一个小孩子七八岁，随便带一下，力量那么辣的牛，就跟着你，一步一步走，乖乖的不敢动，因为绳子在你手里了，你这个气已经给你控制了。
“手把芒绳无少缓”，“手把芒绳”手里拿着，一步都不敢放松，“牧童终日自忘疲”，他这个牧童啊，所以你用功，做呼吸调息法，自己不要疲劳，好好地。
你看这个图案呢，第三，我们念的第三首诗，这条黑牛，头变白了，你慢慢呼吸已经调柔了，自己看住它。你的牧童是什么？就是意识；你的绳子是什么呢？就是气，出入气，安那般那。
你的意识心念专一，把心气合一，调柔。那么，这是第三了，第三步了。你看，他画的图案，这个牧童，不要乱跑，很轻松了，拿个鞭子，拿个树枝。牛呢？这个头开始发白了，白代表善良，黑的代表恶业。善恶之分，黑白，所以佛经上说，做好事叫做造白业，做坏事叫做造黑业，就是这样来。受制了，你的工夫，心息能够合在一起了，第三步。
四、回首
日久功深始转头，颠狂心力渐调柔。
山童未肯全相许，犹把芒绳且系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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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步“回首”，这个牛啊，回头了，就是心念给呼吸，给绳子拴住了。
“日久功深始转头”，这个牛不乱跑了，心归一了。“颠狂心力渐调柔”，平常那个乱跑的心性，软下来了，跟到呼吸的来去，就是数息以后随息了。颠狂心力慢慢柔和下来。
“山童未肯全相许”，可是，我们的意念不要放松，心息固然可以合一了，心念专一还不能放手。
“犹把芒绳且系留”，你看，回首了啊，这个图案画得很有意思，这个牛啊，头要过一点到头颈这里都变白了，个性柔和得多了。本来这个放牛的孩子，站在牛旁边的，现在他也偷懒了，这个第六意识，把绳子慢慢拴在柳树上，自己不用力了，自己要休息了，第六意识不用心了，不过绳子，把牛的绳子还要拉住的。
五、驯伏
绿杨荫下古溪边，放去收来得自然。
日暮碧云芳草地，牧童归去不须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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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了，再进一步，第五步了。“绿杨荫下古溪边”，这个牧童啊，放牛的孩子自己不拉绳子了，跑到旁边去休息去了，意念不要那么用力了，自己的那个心性思想也不乱跑了，随时跟出入息合一了。这就是六妙门随息快到止息阶段了。
他形容“绿杨荫下古溪边，放去收来得自然”，舒服啊，好啊，这个牛乖了，思想不乱跑，随时在做工夫的境界里。
“日暮碧云芳草地”，这个境界很舒服啊，“牧童归去不须牵”，画个图案，这个放牛的绳，孩子把牛绳子拿在手里，自己回家了，牛也不拉它了。我们乡下看过，小的时候看过，那个最后那个牛乖了，自己会回家的，到晚上牛自己会回来。到这个程度，你看画的牛，已经三分之二都白了，都善良了。到第五步了。
六、无碍
露地安眠意自如，不劳鞭策永无拘。
山童稳坐青松下，一曲升平乐有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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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第六啊，这个牛啊，变得白了，都是善良，心性调伏了，只有剩一点屁股那里尾巴那里还黑的。小孩子在哪里呢？吹笛子去了，自己玩自己了，牛归牛，小孩子归自己了。这个图案，这叫“无碍”，差不多打成一片了、工夫。
“露地安眠意自如”，露地就里旷野空地，白天夜里，自然，工夫上路了，永远在清净、定的境界里头。意识不用心，自然都是专一清净的，就是我们第一次讲的，古道最喜欢的，已经“离戏”的阶段了，四瑜珈的，到“离戏”阶段。
“不劳鞭策永无拘”，这个牛都不要管了，心性妄念自然不生了，清净了，也不要鞭子打它了，也不要注意了，随时随地在那个境界里头。那么，这个第六意识自然清净了，妄念清净了。
“山童稳坐青松下，一曲升平乐有余”，身心非常安详。马有慧今天的报告一样的，这个第六意识，这个牧童什么都不要管，妄念一概清净了，稳坐青松下面，没有事，吹那个笛子。唐（口误，实为“宋”）人的诗，唐朝的诗，“短笛无腔信口吹”，随便了。第六步了，这个牛呢？可是到家了没有？还早来！还没有，牛的屁股后面还黑的，尾巴还黑的。
七、任运
柳岸春波夕照中，淡烟芳草绿茸茸。
饥餐渴饮随时过，石上山童睡正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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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第七步了，第七步，你看这个牛，屁股后面，尾巴黑也没有了，剩下都是善业，念念清净了。
他这个诗“柳岸春波夕照中”，这幅图画多可爱啊，春天到了，杨柳岸，这个春天的，江南的，水绿山青，杨柳盛开，太阳，晚边的太阳照下来，那个境界。
“淡烟芳草绿茸茸”，江南的境界，蒙蒙的，江南烟雨蒙蒙，淡淡的烟雾，满地都是芳草，绿的，一片青幽好看。这个牛呢，这个时候有没有妄念？有妄念。你的思想要做事的，自然，你出来随便处理任何事情，对自己念念空，没有烦恼，很自在，叫观自在菩萨了。
“饥餐渴饮”，饿了就吃，口干了就喝，讲那个牛，“随时过”，随缘度日，一切无妨碍。《心经》上说：“心无挂碍，无挂碍故，无有恐怖，远离颠倒梦想。”
第六意识呢？这个牧童呢？睡了！太舒服的境界，这个牧童第六意识不管了，第六意识不起分别了。“石上山童”你看画的那个小孩子，放牛的，他还躺在那里睡觉了，牛也没有离开，牛在自然走，吃草。
这叫做任运自在，功夫到这一步，任运自在。哪怕你做董事长，做老板，给人家打工，开会、做工的时候，心境都是一样的。就是十六特胜说（的）“喜受，乐受，心作喜，心作摄，心作解脱”，那么自在。
八、相忘
白牛常在白云中，人自无心牛亦同。
月透白云云影白，白云明月任西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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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第八步工夫了，用心第八步，这个牛不是普通牛咯，这个牛已经升天，相忘了，也没有呼吸往来，也没有妄念，也没有身体，也没有空，也没有知觉，也没有感觉，一片清净，白牛就是代表善，一片善的境界。
“白牛常在白云中”，一片光明。“人自无心牛亦同”，一切烦恼都没有，一切妄念没有了，身心在这个境界。“月透白云”，月亮透过白云，光明出来，“云影白”，白云受月亮，一片内外光明，“白云明月”，一片虚空。
这第八步工夫了，这个时候是——得大自在，“观自在菩萨，照见五蕴皆空，心无挂碍”。好，第八步过了。
九、独照
牛儿无处牧童闲，一片孤云碧嶂间。
拍手高歌明月下，归来犹有一重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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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步了，牛也没有了，妄念杂想没有了。牧童，第六意识，放牛的睡觉走了，什么都没有一个。
“牛儿无处”没有妄念，你找不到了，“牧童闲”，意识清明。百丈禅师（讲的）“灵光独耀，迥脱根尘”。牧童悠闲自在，就是牧童就是我们自己咯。
“一片孤云碧嶂间”，还有一点点，青天上面有一片白云；“碧嶂”，山上，哇，这个境界清啊，这个牧童自己，明白了，工夫到了。
“拍手高歌明月下”，一切空了。密宗讲见到空性，空了，什么都没有，空了什么都没有你以为对了吗？还早呢。
“归来犹有一重关”，古人说“莫道无心便是道，无心犹隔一重关”，因为你光空了、搞清明了，不能起用，一起心动念用，就觉得乱了，那工夫不到家。所以这个第九步叫“独照”，能够出世，不能入世，还不行，不是大菩萨的境界。
十、双泯
人牛不见杳无踪，明月光含万象空。
若问其中端的意，野花芳草自丛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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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第九步，第十步，能够入世，也能够出世，提得起也放得下，能够空也能够有。这个时候可以入世做事业啦，做在家出家都可以，做男做女也可以。“双泯”，空、有都没有了，人也不见，牛也不见。
“人牛不见杳无踪”，照见五蕴皆空了。“明月光含万象空”，只有自性一片光明，有也可以，无也可以；入世也可以，出世也可以；烦恼也可以，不烦恼也可以。工夫到这一步境界，可以说你修行有成就，再谈开悟，差不多可以悟了。
“若问其中端的意”，究竟怎么对呢？很自然，“野花芳草自丛丛”，到处都是，不一定出家才能够做到，也不一定在家才能够修道。得大自在，就是观自在菩萨。
讲完了，《牧牛图》，所以我们这里这一条牛，摆在前面你看它，怎么管它？十步工夫，心地法门，配合十六特胜，你都知道了。
休息喔，休息一下、休息一下，哎呀，我这条牛也累了，嘿嘿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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